你忘记了我们-《乔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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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暴力下长大的孩子容易形成反社会人格,并产生暴力犯罪,家庭暴力是暴力循环的重要因素。受虐者成年后,可能会变成下一个施暴者,可能会继续自卑受虐。从表面,远远看不到他们的残缺。

    我在春兰家吃了一顿晚饭,都记不得上次在这儿吃饭是什么时候了。外公也喜滋滋地来了,饭将上桌,我便被撺掇去老屋喊人,刚跨过院儿里的门槛儿,就撞了提着梅子酒的外公,他还悄悄问我,春兰欺负我没。

    我说没有,他不信,笑骂我知道退步了。

    那是因从前,我被春兰碰一下,都要屁颠屁颠地跑去跟外公告状。

    大家落座用膳,春兰没有像以往一样挤兑我几句,外公这才信她没欺负我的话。我独自一人前来,他们免不了要问问我长青怎么不来,我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搪塞,他工作繁忙抽不出空。

    饭后,两个大老爷们儿坐在槛上吸老烟,唠嗑闲话或谈谈今年的收成,那支烟嘴早被抿得泛黄,烟杆子上时不时出现两只黑黢黢的粗糙手,一只是外公的,一只是舅舅的,他们享受地吸一口烟,就递来递去,互相不嫌弃地抽。

    我则坐在堂屋里看电视,春兰蹲到灰暗的角落里拾掇着黑色塑料袋,窸窸窣窣响,等杂音没了,方见她捡了几个苹果去洗。

    洗好了,她先分给外头的爷们儿,再是递了一个最大的红苹果给我,还道:“我晓得,你很喜欢吃苹果,”顿了几秒,她松弛泛油光的额头上拢,几分愁思,几分怀念,丝丝缕缕添于细纹间,便听她唉声道:“未生也很喜欢吃苹果,可能你不记得了,小时候你总喜欢抢未生的苹果吃,他很爱护你,不管你做什么,他都要让你。”

    我接过了苹果搁一边儿没吃。

    她顿然颦起眉头,阴阳怪气地问:“怎么,怕我毒死你?”

    “我不怕死。”

    她撇撇嘴,“那怎么不吃,怨我呢?”

    我轻抚那颗诱人的大苹果,抚掉了果皮上面的水珠,无意识地摩挲着,不由低声道:“吃苹果的时候,会很愧疚,我会想起一个最重要的人,加上...你说的话,我以后也会想起那个已经被我遗忘的未生表哥。”

    假。春兰阴声阴气轻哼一声,吐了这么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字。

    我和春兰的关系缓和了一二,便也知她是真的释然了,于是抖着胆子向她一提去看看未生房间的事。

    她先是默然,眉头越拧越紧,眉中间凸起的皮肤简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我心里不安加深,着实怕刺激了她,将我们的关系打回了原点。

    正思量着说算了的话,她就从主屋的老式柜子里翻出了一把包着布的钥匙来,我一路跟随在侧,她领着我来到最右边的木门前。

    开了门,没有想象中的一鼻子灰,屋里窗明几净,仿佛常有人住。

    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,皆是未生的名字,那些奖状是他生前的骄傲光辉,奇怪的是,部分奖状上竟有郑长青的名字,最前头还有黑糊糊被涂掉的一团。

    春兰好笑地拍着手说,长青从前爱借未生的奖状给郑爷爷看,所以要涂掉未生的名字,来个偷梁换柱,等还回来了,再添上未生的名字。

    只是未生从不擦掉长青的名字,说是保留着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
    说完了,也笑完了,春兰突然没了明显的表情,呆着岑寂了,两只细长的小眼睛看着奖状,渐渐微不可察地伤心了。

    她吸了一下微红的鼻子,翻出未生小时候的照片给我瞧,其中几张还是我和他的合照,他大约十来岁的模样,抱着四五岁的我,表情略吃力,他能抱起我,笑得很夷愉。

    这张他年纪虽小,却也见其白面书生之态。

    一张张的照片并没刺激到我的记忆,未生的模样于我来说很陌生,仿佛从未见过,但盯久了,酝酿了几丝熟悉感浮在心尖儿上,绕是如何,也捉不住。

    他年纪最大的照片大概也就十几岁,简简单单一件白背心,被他穿得文秀干净,身材匀称瘦长,只是右腿稍微弯曲,有些萎缩。

    我以为这晚定久久不能眠,不想,困意来得急,睡得很香,还做了一个怪兮兮的梦。

    一道空荡缥缈的声音在叫我。

    高挑少年时远时近地走着,忽明忽暗的灯影里,他的轮廓虽模模糊糊,依旧觉得他是个隽雅佳人。

    阴柔的他影影绰绰半坐在床头,挨得我不甚近,却一下又一下抚摸我的额头,凉意沁骨,幽幽蔓延,消去了身上的一点闷热。

    我不觉得害怕,想睁眼睛怎么也睁不开,但就能看见屋子里的朦胧态。

    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话,嘴唇不停地翕动,让我陷入了梦中梦,最后一句话莫名清晰在耳畔,他说,不是你的错,忘了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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